Tuesday, September 23, 2008

書寫與日記

2008.6.10

多年前已很喜歡《愛蓮說》,鍾玲玲以日記和書信的形式,書寫70年代的學運,私密的情感與社會政治的交纏,細膩感傷。猶記得香港電台曾經將故事拍成單元劇,那時我還是中學生。我重讀當年的日記,為要知道當時我喜歡《愛蓮說》的原因。 愛蓮由陳美琪飾演,我的日記還記錄了一句對白:「我們兩人之間的事算些甚麼,六四後都看化了。」 沒想到當年是這句對白觸動了我,只知道到了後來,我是為著其他原因喜歡《愛蓮說》的。

一個人讀書的喜好,多少跟她/他的性格有關,至於寫作免不了是從一個人最被觸動之處出發。讀書的人不一定寫作; 寫作的不一定讀書,那倒有可能,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閱讀的範疇,必定影響一個人寫作的題材和形式。同樣,一個人寫作的喜好和風格,也直接影響著她/他的閱讀口味。讀與寫,總是雙向互動的。

諺語有云paper is more patient than man,其實讀書和寫作就像與人傾談,不同之處是一切在無聲的心智世界裡進行。詹宏志曾在一本書中分享過他的閱讀習慣。他喜歡放幾本書在背包,那怕重甸甸的,就深怕沒書讀時閒著無聊。雖然這習慣有點怪,但驚覺這方面我跟他竟然有幾分相似。在閱讀裡,總不愁寂寞。閱讀與寫作,正是思想的交流的過程。共鳴與差異、堅持與修正,生生不息。

最近我做了一個性格測驗,測驗結果顯示我是個quiet, inhibited, anxious, depressive and impulsive的人。聽著對方細數我性格上不健康的特質,真是有點不安,只欠還沒宣佈我患了精神病。有時真的感到納悶,如果所有人都健康快樂,正面積極,世界會怎樣?或許反而失色了,那只是因為我過於沉溺,才有這種看法? 但正如Anais Nin說: "Something is always born of excess: great art was born of great terror, great loneliness, great inhibitions, instabilities, and it always balances them."

葉愛蓮在《腹稿》,提起了Anais Nin ,以及她的日記。Virginia Woolf在《自己的房間》也提及了許多女性作家的作品,Jane Austen、Charlotte Brontë、Katherine Mansfield……。她談了許多關於女性與書寫的問題,那不是偶然的事。更有趣的是她的日記,寫下了她在書寫中的憂慮、自我懷疑,甚至嫉妒。日記這種文體,盛載著各種的情感,是各種事情的交匯點──書本、電影、生活、人際關係……。我想書寫就是一種交匯過程,咀嚼反芻的美麗時刻。

日記原本就是私密的。但是日記擱在那裡,總是附帶著被別人閱讀的可能性,寫日記的人是帶著怎樣的心情寫作的呢? 在某一關鍵時刻,或許我們寧棄忠誠,那是人之常情! 然而,這提問跟葉愛蓮竟有點相近。她說:「……她寫下現實裡的謊言,還是對日記撒謊,誰知呢?」我想在閱讀的過程中,我們總會被觸動,又或有些東西給對方說破了。有時我們會在書本裡找認同,有時不。有時我們會跟書爭辯,有時不。有時沉默,有時吵吵鬧鬧。

但無論如何,我們都嘗試以自己的方法,甚或書寫,回應閱讀或生活帶來的共鳴與衝擊。正如葉愛蓮以多個不同的故事,竭力地寫某年某日某種的感受與體驗。閱讀與寫作的奇妙之處,可以說是有一種”文本互涉”的微妙作用。我們因為被觸痛了,氣急敗壞的,又或如獲至寶,都會以自己的角度重新思考與書寫。

對我這等感情過於複雜的人,閱讀和寫作似乎成了與別人交往稀有的快樂源頭。或許是這個原因,我很喜歡日記這種文體。絮絮不休,如我。

原載於FES《嗜讀》

Thursday, September 11, 2008

DMC and 20 Century Boys:COMING SOON


Detroit Metal City (DMC) 中譯《爆粗Band友》或 《重金屬搖滾雙面人》,將於十月底在香港公映,熱切期待!原因之一是男主角 “Krauser 2世” 乃由松山研一飾演,他的公然猥褻cut頭真的似模似樣,跟漫畫中男主角岸根的造型完全吻合,抵死傳神。從《Nana》中飾演的崗崎真一到《死亡筆記》裡的L, 還有香港電影節上映的那齣《不要取笑我們的性》(或譯作《小男生的性與愛》) 裡的純情男生,以及DMC的 “Krauser 2世”,松山研一都勝任有餘,可見他的可塑性甚高。

另一個非常吸引之處是電影中的死亡重金音屬音樂,將漫畫搬上大銀幕的好處是音樂成了大賣點。看漫畫時,礙於沒有聲響,讀者對音樂如何死亡膨湃仍然停留在想像之中,電影能夠將這個元素發揮至極處,增添更多的感官元素。因此我對電影的音樂,也抱著相當高的期望。而事實上,市面已推出了電影的soundtrack,以及向DMC致敬的大碟。

DMC是一隊滿口粗口,時常把性及暴力掛在口邊的死亡重金屬樂隊,相傳“Krauser 2世”可以自由進出魔界,擺出一副輕蔑褻瀆、唯我獨尊的姿態。漫畫的精彩之處在於岸根作為DMC的主音,原來一心嚮往純愛音樂。他一人分飾兩角,時而變身成為形象邪惡,但大受歡迎的 “Krauser 2世”,時而變回心地善良、內向及平凡的岸根,有點近乎精神分裂。正因為這個內心的矛盾,產生了許多無里頭的爆笑情節。

至於《20 世紀少年》九月底終於上映了! 其實,真的不敢抱太大的期望,畢竟漫畫人物眾多,劇情複雜,要改編成電影需要不少功力和技巧。浦澤直樹這套漫畫吸引之處是它以童年的記憶作為主題。對成年人來說,要憑依稀的記憶重塑童年生活的細節,簡直近乎不可能。神秘的「朋友」和其集團,以健次和他的朋友們童年時的遊戲作為藍本,在2000年除夕發動了血色大清洗,一步一步實現毀滅世界的計劃。至此「朋友」的身份就更撲朔迷離,健次一族和落仔這班正義的朋友,順理成章成了朋友集團的敵人。朋友宣稱:「不是朋友就絕交吧! 」

這不禁令我想起由朴贊鬱執導的韓國電影《原罪犯》(Old Boy) 的劇情,童年時曾經發生的事情,到長大後差不多忘記得一乾二淨,一天卻突然來襲,令人措手不及。當然《原罪犯》相對於《20 世紀少年》就更為沉重悲哀,而兩者要探索的東西也很不同。

Friday, September 05, 2008

你老是站得遠遠的

你老是站得遠遠的,在窺視我。我裝作若無其事,擺出快樂的姿勢。頂著腳尖,揚起雙手。我們擺盪徘徊在存在與不存在之間。不論過去或將來,一切早該結束。

我不願意坐下來,不願意寫作,混沌恐懼懦弱。盲目地,依偎著黑暗中的微弱的光線。在筋疲力竭,舞步快將停止之際,我回頭,凝望鏡中的漆黑的身影。冷靜緩慢的低語,我不再是你。

而你早已離我遠遠的,我冰涼的手,揚起了灰塵。

Wednesday, August 13, 2008

金培達

奧運會中,選手都說爭取金牌是他們的夢想。在電視營光幕上看見金牌得主,抱著獎牌一刻說:「我終於完成了夢想。」心裡的確敬佩不已,他們經過艱苦奮鬥,嘗過生命的高潮低谷。成功衛冕金牌,過程中必須看透成敗得失。經歷如此大的鍛鍊,還有甚麼不能面對。

不過,更感動我的是男子全能體操運動員楊威說,他昨晚想清楚了,即使今天拿不到金牌,他已成功了。他還說得著金牌沒有想像中興奮,心裡很平靜,惟一想說的就是「謝謝」兩個字。

這令我想起金培達的成功之道:「不要忘記那些曾經感動你的東西,而且要學懂珍惜。」

Tuesday, July 01, 2008

Prague, Vysehrad


The view of Prague from Vysehrad is impressive and unforgetable. I miss Prague very much.

Thursday, May 29, 2008

Fix you

Still love this song after all these years......

Fix you
Coldplay

When you try your best but you don't succeed
When you get what you want but not what you need
When you feel so tired but you can't sleep
Stuck in reverse

When the tears come streaming down your face
When you lose something you can't replace
When you love someone but it goes to waste
could it be worse?

Lights will guide you home
and ignite your bones
And I will try to fix you

High up above or down below
when you're too in love to let it go
If you never try you'll never know
Just what you're worth

Lights will guide you home
and ignite your bones
And I will try to fix you

Tears stream down your face
When you lose something you cannot replace
Tears stream down your face and I

Tears stream down your face
I promise you I will learn from my mistakes
Tears stream down your face and I

Lights will guide you home
And ignite your bones
And I will try to fix you

Wednesday, March 12, 2008

A KISS

餘韻

對我來說,愛情總是幻滅的,以不同的形式悄然逝去。但是幻滅不至絶望,我想,愛情在人間殘留的玻璃碎片,已經教我們動容。

愛情是甚麼呢? 我在苦苦思量。這麼多人拚命追逐愛情的幻象──那是生命的本質。我們不斷尋覓,再尋覓,最终可能還是一遍破瓦頹垣。

回望,不一定唏嘘;苦戀,也不一定只有遺憾。

愛過,深刻地愛過,多美好。正如實實在在地活了一次。

摯愛難求,但是愛情仍有破滅的一天,感情總有轉淡的日子,誰人倖免?

人生在世,或許是學習在孤獨中存著盼望,一步一步體味存在的餘韻。

《並行與弔詭──當知識分子遇上音樂家》

薩依德(Edward W. Said)與巴倫波因(Daniel Barenboim)這本對談錄,除了兩位作者響噹噹的名字外,深深吸引我的是本書的題目──《並行與弔詭》(Parallels and Paradoxes)。這個題目一語道破了事物本質的不純粹性/複習性,難以歸類的特點,有著論證的意味。同時,令我想起薩依德的作品如《東方主義》 (Orientalism) 及《文化與帝國主義》(Cultural and Imperialism) 等,正是要挑戰西方將東方本質化(essentialism)的論述。

薩依德和巴倫波因有著共通之處,也有不少表面上似乎對立的地方。兩人的相遇,也是一種並行與弔詭。一個巴勒斯坦人,一個猶太人,兩個敵對的民族。一個是文學家,也是業餘鋼琴家; 一個是鋼琴家,也是指揮家。兩位都是熱愛音樂者。最難得的是整本書交織著一對好朋友坦誠的對話,兩人惺惺相惜,卻又和而不同。他們的對話以音樂為起點,卻又超越音樂,觸及許多重要的議題── 文化、社會、政治、文學、藝術和人生等。對話中順手拈來,都是精闢獨到的見解,令讀者為之躍動。兩人無所不談,涉及的話題也相當具爭議性。

禁忌
1999年歌德二百五十歲誕辰,薩依德和巴倫波因在文化之都德國威瑪(Weimar),讓阿拉伯、以色列及一小群德國樂手同在一個管絃樂團裡演奏。他們相信透過接觸,交戰者的衝突才能解決。2001年巴倫波因在以色列公開演奏一直被視為禁忌的華格納(Wagner)作品,惹來以色列人的批評和杯葛。眾所周知華格納是一位非常重要的音樂家,同時與納粹有緊密的關係。 對以色列人來說,他仍然是一道傷痕。憑藉藝術的感召,薩依德和巴倫波因希望以音樂打破禁忌,以及一些根深柢固的觀念,讓敵對者批判地審視自己固有的思想框架,重新理解事物的多元性。

對薩依德和巴倫波因來說,被稱為引人爭議已變成一種稱讚。他們都認為當中蘊含的是一種不妥協的勇氣,或者一如在創作中必須「摒除想被人喜歡的本能」(頁114)。在《並行與弔詭》中,薩依德就這樣形容巴倫波因,「巴倫波因是個複雜的人,這也解釋了他何以引起眾怒。在所有的社會中,佔大多數的是遵循所有既定模式的平凡人,而少數憑藉著才能、特立獨行的個人並不屬於平凡人之列,在很多時候,他們對平凡人是一大挑戰,甚至是一大冒犯。當大多數的平凡人想要壓抑、簡化、規制化少數複雜、不守常規的個人時,問題就來了。雙方勢必有所衝撞。」(頁242)

德國與以色列,以色列與阿拉伯國家之間有著歷史遺留下來無法解決的政治、文化衝突。在《並行與弔詭》中薩依德和巴倫波因都認為這些衝突沒辦法只用政治手段、經濟手段來解決,需要結合藝術介入。他們相信音樂相對於其他藝術形式如文學,產生的共鳴感是世界性的(universal),超越了語言的限制。兩人深信從事藝術是探索及航向「他者」的過程,學習將自己放下,接納他人。

巴倫波因有一段非常精彩說話,他說:「如果你想學學如何在民主社會中生活,不妨去樂團合奏。因為你這麼做的時候,就會知道甚麼時候帶領別人,甚麼時候跟著別人。你留空間給別人,同時給自己掙空間的時侯,也不會覺得不好意思。」(頁236) 音樂就是這麼一回事,不過兩人均慨嘆現在的音樂教育已經變得很表面。

音樂
對古典音樂的熱情,還是在閱讀《並行與弔詭》再次被燃起的,十分喜歡西方古典音樂,卻略懂皮毛。閒時找來巴倫波因的鋼琴演奏錄音,聽著還是令人怦然心動,雖然薩依德和巴倫波因也認為音樂是不可以重複的,每次演奏也是獨特的。不禁想起巴倫波因指聲音乃即生即滅,演奏其實是製造聲音不斷延續的幻覺。薩依德更指出演奏音樂是抵抗文化滲透和商品化最後的防線。特別有趣的是,當談及創作時,巴倫波因指出他的創作是本著弔詭的原則──極端不是問題,但你必須找到溝通的方法。對他而言,極端甚至是達至平衡不可或缺的元素。

第一次讀這書時,對兩人對話中閃現的睿智,有著極大的共鳴感。重讀依然震撼,一位知識分子,一位音樂家,兩人對社會充滿承擔感,這是我十分敬佩的。他們除了在自己的領域上有出色的表現外,對政治歷史的發展作了深刻的反省,並且嘗試藉著介入公共領域,改變一些似乎無法改變的現狀,這種不能為而為之的勇氣,實屬少數。

最後我以巴淪波一句深刻的說話作結,他說:「但你必須走過黑暗,才能看到光明。如果你總是身處在光明之中,你就看不到光明。」(頁219) 有一點玄妙。然而,對我來說,信仰和生活同樣充滿著各種並行與弔詭,只是我們都習慣視而不見罷了,寧取現存的答案。若果我們多探索現實生活中的「並行與弔詭」,或許我們就更能接近事物的核心。

Friday, January 11, 2008

朋友

昨晚跟朋友吃晚飯,她說面對生命的各種問題,總是需要很長時間沉澱,緩慢地處理內心深處的感受。雖然表面上,她的反應很快,不過那些只是掩飾,掩藏她內心的不知所措。從小到大母親都說她蠢、不醒目、不夠世顧。

那一刻,其實我想跟她說,我也是個十分緩慢的人,面對生命裡很多事情,也需要反覆思考,才能慢慢疏理。而且無論作甚麼,恍惚也需要比別人花幾倍的力氣,方有一點成績,自覺一點也不聰明。

雖然最終我沒有將這番話告訴她,但是朋友的結論是,或許正是這個原因,她才能夠寫作。

舊文章

偶然讀到自己舊文章,在時間的距離中,竟給我一種滑稽感覺。某時某刻的感傷,凝固在片面生澀的文字之間,婉轉而陌生。在時間的限制中,文字嘗試為我捕捉迅即流逝的片刻,重現那永遠無法重現的點滴過去。

孤獨的愛戀

一、  創造有多難。從混沌中找出個理來。到底怎樣才能將看過的東西變成自己的一部分?寫作對我來說,從來都是艱難的,有時甚至是痛苦的。或許因為我過於羞澀的性格。將自己展現人前,總有難以啟齒的怪感覺。猶如赤裸站立在人群中,需要的勇氣可不少。寫作跟身體的關係,或許因此多了一種聯繫。你的肉身如何,你的作品也如何。這是我一直相信的。
  甚麼事情最困擾你,你筆下就呈現甚麼故事。因此寫作是探索,是發現,是疑惑,對上帝對自己對別人對人生對世界的一份執著。

二、  身體與性別政治。最近重看了白先勇的《孤戀花》,皆因台灣導演曹瑞原繼《孽子》後再將《孤戀花》搬上電視銀幕,並且拍成電影。由袁詠儀飾演雲芳、李心潔飾演五寶、蕭淑慎飾演娟娟,《孤戀花》說的就是這三個妓女的故事。白先勇的文字寫實洗練,五寶及娟娟被嫖客虐打的情節,讀來心裡抽著發痛。她們傷痕纍纍的赤條身體,在讀者的目光下又一次成了欲念的對象。再現女人的身體,怎也逃不了剝削的嫌疑。
  「這是命。阿姐。」五寶對雲芳說。她們惟一擁有的是姊妹間的情誼。然而,五寶死了,娟娟最後也瘋了,剩下來的只有雲芳。娟娟重蹈五寶的命途,她們的困頓似乎解脫不了。

三、  《老師的提包》。川上弘美筆下的女子,三十七歲,依舊孩子氣。讀著感覺很好。月子與老師在小酒館相遇相鄰而座,喝酒對談。日復一日的交談,月子不經不覺愛上了年紀與她相差三十年的老師。
  說起來,我總是和老師在一起。  這些日子以來,我沒有和老師以外的人一起並坐喝酒、逛街、觀賞有趣的事物。  和老師親近以前,究竟和誰走在一起,卻一點也想不起來。  我都是一個人。一個人撘公車;一個人遊走街頭、一個人買東西、一個人喝酒。與老師在一起,和一個人各自為政,心情上並沒有甚麼兩樣。所以似乎也沒有甚麼必要一定要跟老師走近,只是兩人在一起顯得比較正常。(頁41)
  從一個人的生活,到感情上不經意地依賴另一個人,月子與老師之間談不上轟烈激蕩的愛情。一切是淡淡而來的,感情在生活的細節上流動凝聚,不動聲色地挑動著讀者內心深處的情感,沉穩閒靜的文字掀起的是一場騷動。
  這一切感覺好像很遙遠。和老師在一起的日子,如夢似幻又色澤鮮明地流過。和老師重逢以來經過兩年,老師提議要「正式交往」;接著我們又在一起三年。兩人共處的時間只有這麼多……我得到了老師的手提包,這是老師在遺書中說說要留給我的。(頁250)  「受到老師的影響,我開始在湯豆腐裡面加上春匊和鱈魚了。老師,我們哪一天再見面吧!」我說;天花板上的老師也回答:「是呀,有一天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頁252)
  死亡。面對死亡還是淡然處之。肉身滅歿,感情依舊。月子對老師的情感依附在手提包中,也在記憶之中。

四、  世界末日。若然香港明天陸沉,我渴望做些甚麼呢?寫一封長信給我深愛但無法一起的戀人?寫一篇小說婉轉地告訴父親他對母親的傷害無法彌補?坐在家裡嚎啕大哭?抑或靜靜地向神訴說一生的罪孽?
  這一切都可以用文字記錄下來,只是在這個城市裡,文字何價?那天我聽陳綺貞的《華麗的冒險》,給迷住了,因著她跳躍朦朧的文字,在憂傷恬靜的音樂中迴蕩。少了一份孩子氣,多了成熟的蘊味。我想文字能夠捕捉心靈若隱若現的軌跡,在或明或暗之間,停駐在窗前那隱藏的情感角落。

五、  時間攫住了我,教我動彈不得,喘不過氣來,彷彿有甚麼簇擁著我似的,朝向不知名的地方奔馳,雙腳卻無法觸及堅實的地。多久沒有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吃飯,一個人逛書店,一個人到咖啡店。你總是在我身邊呵護著我,幸福的感覺太濃烈了,疑幻似真。只是我突然懷念孤獨,那遼闊無垠的天空,冬日清晨冰冷的空氣。懷念文字,懷念寫作。

喜歡一個人孤獨的時刻但不能喜歡太多在地鐵站或美術館孤獨像睡眠一樣餵養我以永無止盡的墜落需要音樂取暖
喜歡一個人孤獨的時刻但不能喜歡太多喜歡一個喝著紅酒的女孩在下雨音樂奏起的時候把她送上鐵塔給全世界的人寫明信片像一隻鳥在最高的地方歌聲嘹亮喜歡一個喝著紅酒的女孩但不能喜歡太多
喜歡一個陽光照射的角落但不能喜歡太多是幼稚園的小朋友笑聲像睡眠一樣打擾我我們輕輕的揮一揮手凝結照片的傷口喜歡一個陽光照射的角落但不能喜歡太多
喜歡一個人孤獨的時刻但不能喜歡太多        

陳綺貞〈太多〉

  我舉步,渴望在靈魂與肉身之間取得平衡,晃動著。理想與現實的矛盾。我裡面的另一個我在呼喊。堅強軟弱簡單複雜冷靜熱情虔誠放任。愛與孤獨。如腕錶在你的眼前擺蕩,是迷惑,是引誘。

六、  懸空的答案,疑惑的溫床。《寫作》。瑪格麗特‧杜拉斯說「寫作的孤獨是這樣一種孤獨,缺了它寫作就無法進行」(頁8)「我也相信如果沒有寫作動作之前的原始懷疑,就沒有孤獨」。(頁16)
  懷疑、孤獨與寫作。在文字裡流竄,在疑惑中前行,在靜寂中沉澱。舉步維艱,也樂趣無窮。
  杜拉斯說寫作是未知之數,若果在寫作前我已清楚知道將會寫甚麼,我還會寫作麼?一如人生。探索,在探索的過程中顫抖、喜樂。我差點遺忘了讀與寫的喜悅,在文字世界中打轉,沉睡的心竟如躍動的羚羊,撲通撲通地跳動,困倦的肉身從庸碌中蘇醒。那夜我感到無比快樂。

原載於FES 《C-I》電子報。

The Cranberries - Dying in the Sun